母親是位富於仁慈的傳統家庭主婦, 帶着三個孩子及照顧丈夫、家庭之外, 還非常關心及幫助身邊的人, 特別是我父系那邊的親戚及我們的左鄰右里; 例如那位獨居於鰂魚涌七十多歲的姑婆, 由於她乏人照料, 我母親經常帶同我及湯水去探望她, 還給她一點零用錢。那時每次有親戚來訪, 特別是我的兩位親姑姐及表弟妹們, 我都很高興挽留他們吃晚飯; 因為母親必定會往街市買隻活鷄回家宴客, 而我最喜歡吃的是母親做的豉油鷄, 直至今天此豉油鷄仍是我的摯愛! 母親是教導我如何去分享的第一人, 我慶幸獲得母親遺傳了「分享」的DNA!
由於母親在我孩童時早逝, 我對她的歷史所知非常有限, 只有從母親來香港時投靠唯一的親人, 我的姨媽口述中才知道一點。 1927年, 母親(與我父親同年), 出生於廣東省順德縣一個頗為富裕的家庭, 我的外祖父經營絲綢生意, 娶了幾個老婆, 他的三太太生了我的母親, 在眾兄弟姊妹中排行第九, 因此取名為岑九妹。
天無百日晴, 在母親孩童時, 日軍侵佔中國神州大地, 兵荒馬亂、炮火連天, 外祖父的絲綢生意一落千丈、 家道中落。 為了逃避戰火, 母親隻身從鄉間來香港工作, 寄居於我姨媽的家裡。姨媽岺惠英及姨丈羅先生對我母親照顧有加, 直至1953年我母親與我父親結婚後, 她才搬離姨媽及姨丈的家, 自組家庭。 1954年我出生之後, 姨媽經常來我家探望, 並協助母親照顧嬰兒的我。
1967年7月初, 暑假剛開始的一天, 由於不用回小學上課, 才有機會送別我父親離家上班。 父親出門之前對我說: 「今天跟媽媽、妹妹、弟弟往姨媽家, 好好和表哥、表姐們玩個開心吧! 」 下午我們真的往佐敦道姨媽和姨丈的家, 與表哥、表姐們玩個非常開心, 吃過晚飯後還不願回家, 姨媽和姨丈見狀便說: 「反正已經放暑假, 難得你們來我們家, 不如就在這裡住一晚吧。」 於是, 我們就高高興興在姨媽和姨丈的家過了一夜。
翌日早晨, 姨丈買了早餐及一份報紙返家, 在孩子們吃早餐之際, 姨丈突然間指着報紙內一則新聞給我母親看, 原來是昨天晚上, 在我們北角新邨家的附近發生了一樁車禍, 而死者的名字看似是我的父親。在震驚之餘, 母親打電話給我父親公司的同事, 不幸證實該樁車禍的死者正是我的父親。從此, 我永遠再沒有機會, 看見父親下斑回家了。
父親不幸過身後, 身患癌症的母親悲痛欲絕, 在同年8月末的一個深夜, 母親到我床邊把我拍醒, 叫我送她往醫院, 在不知所措之餘, 我馬上起床, 從10樓所住的單位跑往下層9樓一個單位找李先生、太太, 請求他們致電召喚救護車, 將我母親送往東華東院, 但可惜經過第三次手術及治療後, 母親終於在依利沙伯醫院離開了人世, 她臨終前在我耳邊說了最後一句話: 「一定要努力讀書….. 」!
雖然母親在世只有40載, 並沒有留下什麼給別人的回憶, 但母親音容宛在, 她是一位偉大的母親, 雖生於富家、但長於戰亂; 雖來港重生、但相夫教子; 雖辛勞持家、但無怨無悔; 雖身患惡疾、但含笑離世。
游紹永博士
香港科技專上書院顧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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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6/10/2021