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玲六歲那年，為供她上學，認為在上海郊外打工賺錢不多的父親，獨自一人去山西大同下煤窑當礦工，結果，剛下火車就被騙進了一個黑磚窑。

那黑磚窑三面環山，唯一的出口處，拴了兩條大狼狗，還有工頭看着。直到半年後，黑磚窑被人舉報，小玲父親在當地警方的資助下，這才回到了家。

失踪的父親回來了，小玲和母親非常高興。母親给父親炒了幾個菜，還讓小玲去小賣鋪裡打了幾両散装白酒。“爸爸被骗了，白給人家幹半年活，連給你買糖果的錢都没賺到！”父親喝酒時越說越難過，眼淚在眼眶裡打轉，小玲知道父親要流淚了，趕緊說：“爸爸，我不吃糖果，只要每天能看到你，我就高興了！”父親拍了拍小玲的腦袋，一仰脖子，喝了一杯酒，然後那眼淚就收回去了。

為了讓小玲得到更好的教育，在一個遠房親戚的幫助下，小玲父親把她送進了縣城一所學校，他自己到縣城的醫藥市場找了一份拉板車的工作。那天，小玲去醫藥市場找爸爸，看到他正跟一個胖老板討價還價。他出價6元錢拉20件藥，那胖老板嫌貴，旁邊另一個拉板車的人連忙上前說4元就給拉，胖老板點頭同意了。小玲爸爸這下子急了，連忙拉住胖老板。糾纏過程中，他被胖老板拉倒在地上，鼻子碰到了旁邊一輛板車的車把上。

小玲父親爬了起來，只是尴尬地笑了笑，他甚至都没注意到自己鼻子流血了。别人告訴他，他才從衣袋裡掏出塊報紙，圈了個小筒，塞進鼻子裡，然後若無其事地向另一個顧客迎去。小玲忍了又忍，才没有出現。小玲在想，父親一定不願意讓她看到他現在這樣。

晚上，洗過臉的父親，坐在桌子旁看小玲寫作業。燈光下，小玲清晰地看到父親眼睛裡有亮晶晶的眼淚在眼眶裡滚動。見到小玲在看他，父親拼命地眨眨眼睛，趕忙對小玲笑了笑：“乖女，作業寫完了！” 小玲點點頭。

小玲讀高中的時候，父親又租了個露天單位賣菜。小玲父親每天凌晨三點鐘起床去批發市場進菜，晚上又是收攤最晚的哪一個。那個下雪天，父親騎三輪車回家的路上，把腿摔傷了。躺在床上，父親聽着窗外尖嘯的北風，表情很是憂傷，眼睛裡漸漸就流出了淚水。不過，小玲父親很適時地給自己倒了杯白酒，一飲而盡。

後來，小玲在上海讀完了大學，被一家跨國企業聘請了, 並置了一層洋房。小玲把父母接到了上海，父親興奮地在這三室一廳的新房子内裡裡外外地看了好幾圈。那天中午，吃飯的時候，小玲给父親倒了一杯酒。父親喝完了這杯酒，嘆道：“乖女真是爭氣，你老爸没有白吃苦，總算把妳供養出息了！”，說完，眼淚就掉了下來…

小玲計算了一下，在她的成長中，父親的眼淚從流出到最後落下，中間整整花費了二十四年。